主仆多年，这也是玄墨离映象里，头一回与这个一直照顾着自己的老人如此接近，他能清楚的看到那双已然浑浊，并布满血丝的眼里自己小小的影子。他伸出手来，覆在了扣在床边的手上。他能感觉到那只手正在用力，可那皮肤却依然松弛，没有一点点弹性，还从里到外透着凉意。

他突然就想起小的时候寒毒发作，很冷很冷，尽管身上压着四五床厚厚的被子，那重量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，可身体还是止不住的发颤。很多时候难受得想哭，但是眼泪仿佛都被那股寒气冻住，嘴里也只能发出牙齿碰撞在一起的“咯、咯”响。

他甚至感觉不到那股冷到底是从他的身体里从内而外的扩散，还是从外而内的往他身体里集中，只是当一双温热的手紧紧握住他以为早已冰得没有知觉的双脚时，他便很清楚的知道，那冷来自于他的体内。

一点点的温热，在他全身的冰冷面前显得如此的微不足道，大概过不了一时半刻就会消失，可就是那一点点的温暖，随着那双手在他脚上不停的用力搓揉，从脚心开始，渐渐的，缓缓的，一点一点的把那能冻死人的寒冷驱走，让他如冰块一般冷硬的身体恢复知觉，恢复柔软，恢复到正常的温度。

这样的过程很漫长，有时是一天一夜，最短的也要几个时辰，但是不管多久，那双手一直都在，不停的，不停的重复着动作，从这只脚到那只脚，再从那只脚到这只脚，力道不减，速度不变，时不时还有一个柔和的声音：“坚持！很快的，很快！”

那时的这双手很暖，很有力；那时的这个人眸光清亮，眉发乌黑。只用一双手，一句话，帮助他渡过了一个又一个寒冷、痛苦的劫难。他们……虽是主仆，他们……虽没有血缘，可他们……早已在很久很久以前，就血脉相连，无法割舍。

“黄公公……”玄墨离轻轻的揉搓着手下的微凉：“你歇会儿吧，我没事。”

“殿下。”黄公公手指绷紧，眉目间瞬间染上喜色，浑浊的眼中仿佛瞬间明亮起来，说话时却仍带着浓浓的鼻音：“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？可吓死奴才了。”

“我好好儿的。”安抚的话说出来竟是无比的轻柔，玄墨离有些不好意思，掩饰般的调侃道：“我不过是发了个呆，你却大惊小怪起来，反到把我吓住。”

“奴才该死，奴才该死。”黄公公吸着鼻子，眼前的殿下好似又回到了小时候，他笑了起来：“奴才的年纪算是白活了，总是这样沉不住气。”

“公公。”玄墨离眼眶有些发热，这样躺着，是不是人会变得脆弱而敏感？他赶紧支身坐起来：“这觉睡是好舒服，一下子就睡过了头。”

可能是因为从小生病卧床的时候多，玄墨离身体好的时候很少躺在床上，困极才睡，一醒就起，从未听他说过睡得好不好的话。今日的反常，黄公公自然就归结到了红羽身上。想到殿下已经开始对皇妃有了依恋，他就忍不住的高兴。

腿也不软了，浑身上下都有了使不完的劲，他站起身连笑都用上了力：“呵呵，反正也没啥事，殿下睡得再晚也无妨，一切都有奴才看着呢。”

今天的黄公公给了玄墨离太多的触动，这样子的高兴好像也是第一次见。这个念头只在玄墨离心里一闪，他没有究其缘由，因为如此难得，他也觉得高兴：“偶尔一次尚可。”他摆了摆手示意要起来：“你年纪大了，有些事也该教给你那小徒弟去做，难道我不说你就这样硬撑着不成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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